因为人造的“透明杀手”，太平鸟过得并不太平

我第一次见到太平鸟（Bombycilla garrulus）是在2010年12月的北京植物园里，它们有着帅气的“莫西干”发型，灰褐色的身上染有粉色，十分引人注目。它们还有黑色的“眼罩”和喉部，黑色的双翅上各带两块醒目的白色翅斑，附近的一小块红色区域由红色的蜡质次级飞羽端构成——太平鸟英文名中的“waxwing”便源于此。

太平鸟的六对（12枚）尾羽末端都是鲜艳的黄色，因此在中国民间又有着“十二黄”的俗称。与它外形相近的小太平鸟（B. japonica）尾羽末端是鲜红色的，就被称作“十二红”。

侧影100昏的“十二黄”。 图片：Ekaterina Chernetsova / Flickr

黄色的尾羽末端和红色的蜡质次级飞羽端。图片：Amphis / Wikimedia Commons

我第二次见到它们依然是在冬天的北京，不过这次是在清华大学校园里，离城市更近了。为什么太平鸟总是喜欢在冬天到访京城呢？

像吉普赛人一样游荡的鸟儿

太平鸟主要在北半球欧亚大陆、北美大陆中、高纬度地区的针叶林中繁殖，秋冬季节则南迁至更温暖的地方生活。太平鸟主要以油松、桦木、蔷薇等植物的果实为食，也会取食部分无脊椎动物。

欧洲花楸的浆果是太平鸟非常偏爱的一种食物。图片：Randen Pederson / Flickr

森林中，许多树种和灌木种类需要超过一年的时间才能积蓄足够的能量、营养成分来产生果实或种子。因此，产量丰盛的年份之后，往往会紧跟一个产量较低的时期，这使林中果实或种子的产量呈现出年际间的自然波动。

对于生长在高纬度地区的植物来说，一年中可供生长的有利时期更短，积累营养物质更加不易，因此果实和种子产量趋于更大的波动。不同年份间如此不稳定的食物供给，促使如太平鸟这样的鸟类产生了行为上的适应对策。

北方针叶林栖息环境。图片：Mary Holland

在北方针叶林中，这些以果实、种子为主食的鸟类在繁殖季和非繁殖季的分布范围差别很大，种群数量的年际变化也很大。在食物产量低的年份往往会出现大规模向南迁移的现象，被称作“爆发式迁徙”（irruptive migration），中国境内南至四川雅安都出现过它们的身影。

太平鸟这种集群、出没不定的习性，也正是其英文名Bohemian Waxwing里Bohemian的由来，形容它们跟波希米亚吉普赛人一样四处游荡。

太平鸟“天团”。图片：Crusier / Wikimedia Commons

如今，由于城市绿化的需求，我们身边种植了大量乔木、灌木，一些种类在秋冬季节仍带有果实，这对太平鸟来说是个很大的吸引。比如东北、华北地区城市公园里常见的金银忍冬（Lonicera maackii）和鼠李（Rhamnus davurica）。然而，进入城市中的太平鸟们却遭遇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威胁。

窗玻璃——透明杀手

2018年5月底，美国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高中（Charlottesville High School）校园内接连发生了雪松太平鸟（B. cedrorum）撞击玻璃后身亡的事故。事后人们分析，这些鸟应该是取食了发酵的槐树（Sophora japonica）浆果，而发酵产生的乙醇导致雪松太平鸟们“醉飞”，最终引发了惨剧。

“喝醉”之后因撞上了玻璃身亡的雪松太平鸟。图片：Anne Marie Saunders

正常情况下，跟大多数人类一样，“喝醉”了的雪松太平鸟也能平安无事地醒过来。但在到处都是人为建筑的城市里，情况对它们来说就变得格外凶险——窗户玻璃便是其中最危险的陷阱之一。

据估计，美国每年有近6亿只鸟因撞击玻璃而丧生，是人为导致野鸟死亡的第二大原因，仅次于流浪猫或散放家猫的捕杀。

在2015年秋季的犹他州立大学宾馆（Utah State University Inn），短短两天内就有60多只雪松太平鸟因撞上了玻璃而死亡。图片：Samuel Cowell et al. / Nature Resources（2017）

鸟儿为什么会去撞玻璃呢？原因很简单——它们根本就意识不到飞行路线上有玻璃！透明的玻璃在鸟看来就是一片能够穿越的净空，而周围环境在玻璃上形成的倒影不过是另一块可以翱翔的家园。繁殖季节，有些保家心切的雄鸟甚至会把“玻璃里的自己”当作入侵的其他雄鸟，想尽办法驱赶这个永远也赶不走的“敌人”，最终力竭坠地。

像夏洛茨维尔高中，建筑附近如果有带着成熟果实的树木则尤其危险，聚集取食的鸟群受到惊扰四散飞去时，很容易撞上周围的玻璃和建筑。

聚众取食浆果。图片：M. Kunz / Wikimedia Commons

人类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玻璃竟会成为鸟儿的一大杀手，我们该怎么办呢？我们常能听到有人倡议，给窗玻璃贴上猛禽造型的贴纸来防止鸟撞，是不是乍一听很有道理？捕食性的猛禽是很多鸟类的天敌，亮出它们的形象，想必其他的鸟就不敢来了嘛。很遗憾，这也许只是人类一厢情愿而已，实证研究已经不止一次地表明，光有猛禽贴纸并不足以防止鸟撞玻璃。

猛禽贴纸。图片：raptor.org.tw

美国鸟类学家Daniel Klem Jr.大概是最早运用科学方法系统地收集数据、把“鸟撞玻璃”当作科学问题来研究的学者。他和同事选择了两个乡间民居，并在一年之中持续收集民居及周围因撞击窗玻璃而死的鸟类尸体。他们发现，无论体型大小、数量多寡，各种鸟都可能撞到玻璃，这说明它们就是简单地看不见玻璃，或者说意识不到玻璃的存在。

他还抓了几只暗眼灯草鹀[wú]（Junco hyemalis）来做实验，观察这些鸟对经过不同处理的玻璃有什么反应。结果发现，如果想要灯草鹀彻底放弃尝试从玻璃之间穿过，就要让它们明确意识到这个空间太小或太窄，根本就飞不过去才行——将2.5厘米宽的白色胶带贴在玻璃上作为标识，只贴横条的话，胶带的间距不能超过5厘米；若只贴竖条，那间距要小于10厘米。

暗眼灯草鹀。图片：Ken Thomas / KenThomas.us

我们能做些什么？

Daniel博士和其他学者后续的研究告诉我们，想帮助生活在身边的鸟类朋友免受伤害并不复杂——只要让它们意识到玻璃的存在。从这个思路出发，就可以因地制宜地改造自家，或是任何自己能够影响到的环境了。

最简单的就是放下窗帘；在尽量不影响采光的前提下，往玻璃上贴间距足够小的胶带也是可行的；如果有朋友特别喜欢猛禽贴纸，那贴得足够多的话，应该也会有用的。

要让小鸟意识到玻璃的存在。图片：Samuel C. et al. / Nature Resources（2017）

现在还有利用鸟具有紫外光段视觉的原理，往玻璃中加上能反射紫外线的材质，这样在鸟看来就可以形成不透明的图案，而在我们人眼中却仍然是一块正常的玻璃。但这种方法对玻璃制作工艺的要求和成本都比较高，大规模推广恐怕尚有难度。

可以防止发生“鸟撞”的特殊玻璃。图片：Collidescape

据信，人类从石器时代就开始使用因火山作用形成的天然玻璃了，直到20世纪30年代技术革新，大规模生产的廉价玻璃才逐渐走入寻常百姓的生活。

千百万年来，太平鸟们早已适应了它们北国家园中起伏不定的生活环境，不料，如今却因被人类城市中的食物、栖身之处吸引，而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。

如果发现了撞伤的小鸟，怎么办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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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再也不想撞玻璃了，感到头痛。” 图片：Ryan Hodnett / Wikimedia Commons

关爱自然，珍惜与我们共享环境的其他生灵，就先从让自家窗玻璃变得对鸟儿友好开始吧。

本文是物种日历第5年第16篇文章，来自物种日历作者@鸟人Robbi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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